一、前言
翻閱〈降生十二星座〉,多重的主題相互穿插,勾勒出一個複雜的世界,從「讓我們從『快打旋風』的電動玩具開始吧」作為小說的起首,對快打旋風的歷史稍作敘述,再以十五歲的電玩少女春麗做為主軸,漸次開展複雜而凝重的情緒,直至「再後來,你知道,每一個角色都是有星座的」才點明一切將有一個歸結,而一切的歸結終將走向十二星座的脈絡之中。
細查「十二星座」本身就帶有一種標示性,標示著一個人的性格,標示著十二個認知座標的原點,然而這有限的認知座標的原點卻也是悲劇的原點,由此而生的悲劇似乎早已注定,就像文章中所提到「只因妳降生此宮,身世之程式便無由修改」,追尋著自我認知的人兒們,又何能跳出駱氏的風情之外呢?〈降生十二星座〉原先只是收錄在駱氏第二部小說作品《我們自夜闇的酒館離開》中的其中一篇,卻被視為駱氏的代表作,甚至是世紀末台灣中文小說的經典之一[1],成為眾人在談論駱以軍之時不能忽略的篇章,於是乎在2005年再版之時便起而代之成為新版書名[2],然而關於此文的單篇論述卻又反如滄海之一粟,感嘆的心情不得不寫下此篇,作為紀念駱以軍這部標誌新時代的小說的見證。
如果你有閱讀〈降生十二星座〉,將會看見其分別以「遊戲的世界」、「回憶的世界」、「現實的世界」多條主線交互穿插的方式呈現,並以「十二星座」將其串連起來,在「遊戲的世界」中包括了「快打旋風」與「道路十六」兩個遊戲;在「回憶的世界」中則是以「家人」、「學校」與「女性友人」做為書寫對象,並以「女性友人」做為書寫的核心;在「現實的世界」中則是以「滿妹的店」做為故事中眾人交集的敘述核心。如此的切割僅是依順文章脈絡中主題各自的傾向,然而正如前述〈降生十二星座〉的主題是呈交互穿插的,若依文本行進順序分析則會更形錯綜雜亂,是以本文不以主題分析為行進順序,而轉以駱以軍在〈降生十二星座〉一文中整體經營模式上的特徵為準,再從中解析出各主題間的相關性,筆者以為如此較能適切進出〈降生十二星座〉,而不會迷失在重疊錯置的認知迷宮中。
楊照曾針對駱以軍的小說《我們自夜闇的酒館離開》來加以評論,提及敘述模式的大幅變化,楊照說道:
的敘事者、敘事觀點、說話、說故事者的聲音不斷地跳動、游離,而且是理直氣壯地跳動、游離,不給什麼理由。
台灣小說界從八0年代末期延伸到九0年代一個重要的共同關懷,便是對傳統敘事模式的質疑、顛覆、實驗。在這過程中稍具份量的小說創作者幾乎都寫出了明顯向傳統舊敘事挑釁的作品,明白而且艱苦地希望和舊習慣劃清界限、分道揚鑣。如此的集體努力,到九0年代後,在新一輩如駱以軍的身上看到了突破性的成果。駱以軍從《紅字團》一出手,就已經完全不背舊式敘述的包袱,大膽尋求、展示破碎、多元,乃至矛盾的敘述觀點。不過在《紅字團》裡,實驗的意味還很濃,許多專為攻擊舊模式而設計的橋段有時不太能自圓其說,到了這本《我們自夜闇的酒館離開》,顯然駱以軍已經很能自在地運用屬於他自己的一種跳躍式敘述,可以安心地用這種聲音去營塑小說,不必再急急跑出來向人家招手說:「看哪,看哪,我在作實驗呢?」
跳躍、破碎的敘事手法,最大的好處就在能同時傳送頻率相異的時間感。《我們》這個集子裡最精彩的幾篇作品,卻毫無例外地在小說裡對比出現好幾個交錯的異質時空[3]。
楊照所謂的「跳躍、破碎」的敘事手法,所營造出來的「交錯的異質時空」,即已揭示駱以軍的技巧核心,故筆者在前述基礎上加以觀察發展,將〈降生十二星座〉其中的寫作技巧綜整為如下數項特徵,分別是:第一,詩化的語言;第二,形象的重疊效果;第三,敘述對象的跳躍轉換;第四,後設手法的運用;將四者分別討論是為求突出各項特徵,令其在討論的同時能呈現較為完整和清晰的樣貌,並能在閱讀〈降生十二星座〉時,除了為黯然的筆調所籠罩的當下,於其間發現另一條幽密的進路。
故下文即依此綱要一一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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